【三峽好人】見證人與地的變遷

《三峽好人》(Still Life) ，是中國導演賈樟柯紀錄畫家劉小東的紀錄片作品《東》之後，又同時構想拍攝的故事片，所沿用的是他一貫現實主義手法。有趣的是，他運用角色或空間上的重疊，讓觀者嗅出作品彼此間似乎有的細微關聯。無形中把這些處於低下階層、被時代文化逼咎的小人物，所產生的無奈喟嘆，匯集成一套龐大的「紀實作品」，成為一種他的電影風格。

電影名稱: 三峽好人(Still Life)

出品國家/語言: 中國.香港.日本 / 四川語.山西語
類型: 劇情.

年代: 2006

導演: 賈樟柯

片長: 108分

中文片名直白，唯一值得探究的是「好人」在電影中的定義；真正有隱喻的是英文片名<Still Life>，尤其回過頭看。第一層意義為「無論多困苦，也要把眼前的日子過好，繼續生活著」，這是指人物方面，是動態；第二層則是「靜物」，延伸在奉節這座千年古城裡的舊房街道、被興建大壩所毀壞的文化遺物，藉由它們來產生想像未來與過往，指景物方面，是靜態。

三峽，讓人想起《早發白帝城》或《詠懷古跡》一些詩人在夔州創作的詩句，昔日浩蕩風光，如今吟唱起來卻倍感遺憾。白帝城位於現今重慶市奉節縣(古稱夔州)，由於三峽大壩的興建，導致許多地方縣(現通稱為三峽庫區)將永沉江底。尤其奉節縣，人口大量移出，加上地形的複雜與破碎，搬遷更添難度。現代化的進步追求，換來千年詩城的滅絕，讓人不勝唏噓，在歷史情感與現實的雙重拉扯之下，此地便成詮釋本片再好不過的景點了。

大量移民的流動，斷牆殘垣的靜止，皆在這空間裡保持他們該有的悲哀平衡。《三峽好人》架構其實簡單，但就因為劇情單純，所以我們更能用其他心思去觀察除了拍攝主體以外的空間靜態之美。架構由兩條故事線平行構成，一為煤礦工人韓三明，一為護士沈紅，他們互不相識，卻都來自同出發點 : 山西，有相同目的 : 來找尋妻子/丈夫，卻分別指向不同的結局。

「好人」的定義是什麼?

我們分別從主角韓三明及沈紅身上觀察到，他們在情感與責任上的處理。(當然你要說，韓三明的手機鈴聲是「好人一生平安」...所以他是好人也是可以) 十六年前，韓三明買來的妻子么妹帶著女兒一聲不吭地離開，在他待妻不薄的前提下，這已足讓他憤慨萬千，為何這十六年來始終未娶，甚至願意千里迢迢經過幾番波折，欲見妻女一面? (認真說來應該是只想看女兒，但女兒在妻子身邊，不得不見) 到了見面的時刻，沒見著孩子，反而知道妻子處境比從前更難過，他卻願意用一年的時間賺得三萬元來贖回他的妻子?

他選擇了接受，只因這份久違的責任大於他能愛的重量，也應證了他懷舊的個性，這是人好的地方，不過好人一定會一生平安幸福嗎? 似乎在這裡也無法看見他們的最終結局。電影中有一幕讓我有印象重疊的感受 : 麻么妹與韓三明兩人蹲在即將拆除的大樓裡一起吃著糖，接著因外頭出現一聲巨響而站立一同向外看，瞬間那座大樓在他們眼前崩毀...。如果大家有看過侯孝賢在1983年所拍的電影《風櫃來的人》(Boys from Fengkuei)，應該會對那扇大如電影螢幕的窗口所要傳達的概念很清楚，《風櫃來的人》裡頭幾個澎湖來的年輕人來到高雄，卻被人騙到廢樓頂去「看電影」，他們往外看的，只是他們一無所知的高雄，也是未知的未來。如同《三峽好人》的麻么妹與韓三明，在他們視野裡的世界，對他們而言，一樣未知。

沈紅在家苦著兩年等待丈夫郭斌的電話，始終毫無音訊。最後她終於鼓起力氣，踏上尋夫的千里路程，到了目的地卻得知丈夫已有新歡的消息，無疑不晴天霹靂，在最後她與丈夫尷尬的跳完了一支舞後便要求離婚，原因在於她騙說自己有了新歡，順便提醒郭斌有空回來記得簽字。

她選擇了放棄，只因她不想讓丈夫陷入為難的局面，她不哭不鬧，卻反用自己有新歡的理由寫下了結局。「好人」之意有褒有貶，就如同好人的結局不完全都是美好，不管未來如何，他們都得要繼續生活下去。

雖然電影是標準的現實主義，卻有幾幕是超現實的畫面。例如飛碟的出現、華字樓幻成火箭升空消失，我在當下看到有點無法理解，因為畫面太突兀了，就如同電影《永生樹》(The Tree of Life) 裡的寧靜小溪，突然出現3D畫的恐龍找水喝一樣。後來我查了一下，原來賈導意思是希望華字樓「不該在那裡，應該要飛走」...。我能理解他的想法，因為華字樓的建造浪費公帑，又無實質意義，最後也爆破了結。但導演表達方式太過直接，或許可以讓人印象深刻，不曉得賈導是否有想過，其實這不用動到3D，只需幾個鏡頭及合成就夠了。沈紅看著華字樓 - 擋住物體 - 離開之後華字樓就消失了，這樣一樣「有不該在這裡」的效果。

電影配樂皆為現成，其實這也符合現實主義，畢竟電影配樂是理想化的產物，它是專為電影劇情而塑造出來的，單獨拿出來播放，固然有味道，但少了靈魂。

在這部電影裡，雖道出了建設為人民所帶來的後期苦悶，卻也為奉節縣紀錄了消失前的景象。《三峽好人》，表面看來步調緩慢、故事簡單，但其實寫實，又充滿諷刺。